邹明佳:那一段从容的岁月

上传时间 :2017-02-18    浏览次数 :    编辑 :

那一段从容的岁月

邹明佳

说是“岁月”,似乎显得过于宏大,区区两年的大学时光,也配得上“岁月”两个字?岁月应该是燃烧的、辉煌的、峥嵘的,是应该为时代定义的词汇。但是,青师两年,在我迄今为止的生命历程当中,意义却非同一般,在这里,我体会到了一种从容的生命状态,听到了来自心灵深处的对本色生命的召唤。

如果说生命是一段旅行,来到青师,就如同置身于一个充满生命启发性的地方,不是风景有多美丽,不是生活有多优裕,而是感悟到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从容与安宁。生活在心灵间游走,我隐隐体会到一种“野旷天低树、江清月近人”的意味。

大学之美,美在精神,而精神只有靠心灵才能感受得到。

大学时学到的知识点,其实早已忘得差不多了。但是教我们古代文学的三位教授,讲课时的言行举止却如在眼前。

袁伯诚教授讲庄子的《逍遥游》一章,延伸到了毛泽东的《念奴娇 ·鸟儿问答》。用无比赞叹的口吻讲到:“ 鲲鹏展翅 九万里 ,翻动扶摇羊角 ,背负青天朝下看, 都是人间城郭 。背负青天,是朝下看,是俯视你,而不是仰望你, 这是一种怎样的气魄与胸怀。”说完,还不忘张开双臂,作大鹏展翅状 ,那种自豪与敬佩的神情终生难忘。还说道“不须放屁”一句,教授有些戏谑的口吻说道:“以此二字入诗词,估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只是难为了那些要将此句谱上曲子的人,更难为了那些要在舞台上引吭高歌此句的人。”教授说完,脸上挤出干笑的表情。当然,我们也就想到了那段历史。

在考试之前的一堂课上,看到学生们依然心不在焉的样子,老师发怒了,斥责道:“你们,你们,你们‘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后庭花”,教授骂人也是文气十足,同学们都笑了。也奇怪,自老师发怒之后,同学们学习比以往认真多了,因为谁也不愿意让别人打趣自己是“商女”。

孙龙骅教授讲《西厢记》“长亭送别”一折,声情并茂地讲到:“‘听得道一声‘去也’,松了金钏;遥望见十里长亭,减了玉肌’,什么意思呢?就是说莺莺刚听见张生说‘再见’、‘拜拜’,手腕上的金镯子‘哗——’的一声立刻就松了下来;远远看见送别的十里长亭,身上的肉“刷”—— 一下子就减掉了几十斤。这减肥效果,绝对是立竿见影。”边说边配以惟妙惟肖的手势神态,活脱脱一个悲伤欲绝的莺莺就在眼前,情味浓郁,形神毕现。

“长亭送别”这一折是《西厢记》全戏的高潮,孙教授的演绎更让我记忆尤深。自认为这是写离别之情最绝妙的词了,再品味一下“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”倒觉得意味淡了许多。

李行杰教授教我们唐诗,讲解赏析倒在其次,关键是他的诵读,拿腔拿调,摇头晃脑,韵味十足,让人如痴如迷,乐不可支。

讲《蜀道难》:“噫吁嚱!~危乎~高哉!蜀道之难~,难于~上青天~。哎呀呀,高啊,高啊,实在是高,蜀道之难攀,难于上青天。”

讲《将进酒》:“五—~花—~马,千~金~裘,呼儿将出~换美~酒,与尔~同消~万古愁~啊——”教授话音刚落,我们就鼓掌,喝彩,叫好。其实这里面也有不少起哄逗乐的成分,因为看到教授那种无比投入的样子,似乎不鼓掌就是不给面子似的。我们在笑,教授却面不改色,依然正襟危坐,盯着我们看。这就更惹得全班狂笑不止。在笑声中我们却体会到了李白的狂放激愤的情感以及纵横捭阖、气象不凡诗风。

教授上课的从容不迫,不拘一格,让我的思想也如同骏马在草原上奔驰,自由自在。 “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”,知识的积累只能算是小儿科,我体会到了一种思想,一种讲课的思维模式。

那时候,学校的社团比较多,我选择了校报记者团。中文系基本是上大课,一个上午两节课,有几个下午自由安排。感觉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地挥霍。看小说演义,读诗词歌赋再也没有“看闲书”之虞了。有时候,整个下午都呆在宿舍里,喝喝茶,读读书,写写文章,那种从容与惬意,很容易生出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”的感觉。

大一时,学校文艺部举办国庆征文,我写了一篇《窗外有个月亮》参赛;大二时,同样还是国庆征文,我又写了个姊妹篇《山边,一个童话》。这两篇小说写的都是大学毕业生放弃城市生活,到山区支教的故事,也许是“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敌不过光辉的教育事业”的缘故吧,两篇作品都获得了国庆征文一等奖,现在想想,也情不自禁的偷着乐。后来,第二篇作品要发在校报副刊,我取化名“星辰”,也想品尝一下用“笔名”的感觉。负责校报副刊的戴雪峰老师打趣说:“什么星辰日月的,你还不如叫‘佳人’呢,那多有视觉冲击力和想象空间?”知道是玩笑话,却很轻松愉悦。

校报总编是胡文杰教授,我毕业前夕,请胡教授为我题写毕业赠言。胡教授略一沉吟,写下了两句话:明天会更好,时时有佳音。真是妙手好词啊。巧妙地将我的名字“明佳”二字嵌入其中,却无丝毫雕琢之痕,文浅理深,匠心独运。老师的期冀与心声跃然纸上,无需复言。事到如今,每逢学生毕业之际,总有学生让我为其写赠言,我总是毫不犹豫地写下这两句话。每读一遍,都会心潮澎湃,对人生充满了无限的向往。

在校报当记者,我也并未觉出有多急促与忙乱,注意到了新闻点,上课之余就写写稿。当时负责校园新闻版面的樊泽员老师说,青师校园里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两年几乎都让你写遍了。我觉得如果没有从容的心情,是发现不了校园中这么多美妙的事的。

青师两年里,当然也少不了娱乐活动。最著名的当属英语系发起组织的周末舞会,在当时影响力颇大。每周末,海报就会张贴在餐厅入门处,看着那恣意怒放辉煌灿烂的大大的艺术体“舞”字,心情也就随之舞蹈。把餐厅的饭桌收起来,就是偌大的舞场,音乐响起,就是开心时刻。每个周末都会听到无数的那个年代的流行音乐,也学了些基本的交谊舞常识,但即使到了毕业,交谊舞也还只是半拉子工程,好在我从未在意过。然而,现在单位里搞联欢活动,我是敢上场的屈指可数的几个舞者之一,自认为是奇迹。想想也应该归功于大学里的基本功比较“扎实”。

浮山、麦岛,都是那样的云淡风轻,山是静默的,水也不狂野。青师的天地间没有太多的诱惑。如果说两年的岁月,青师给了我什么,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一种从容的态度,从容的生活让我可以静静地思索,即使独处也并不觉得孤单。

这种从容并非意味着对理想失去追逐,恰恰相反,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,时刻听取自己心灵的声音。正因为有着对理想简单而执着的追求,所以才专注,才心无旁骛。因为知道自己从哪里来,所以很自然地就回到哪里去,这种基因也许是改变不了的。虽然我现在走上了学校的管理岗位,但是依然不愿放弃三尺讲台,依然喜欢读书写作,依然是不疾不徐。甚至于96年的援藏生活,我也是带着一种宁静而淡然的心情走上青藏高原的。空旷的草原、泛着青光的群山、洁白无瑕的流云、空灵渺远的明月…….都恰如其分的契合了我的心境。

明人吕坤说过:“天地万物之理,皆始于从容,而卒于急促。事从容则有余味,人从容则有余年。”也许现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诱发的浮躁心情,让我时时会想起青师那两年的好时光。现实无时无刻不在追逐着我们奔跑,但对那一段岁月的回忆,至少会提醒我,奔跑之余,别忘了看一看沿途的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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